第(3/3)页 绝技苦成施妙仿,百变魔音仲若冰。 说起这师徒二人与路新宇的渊源,却要回溯到数年前的一桩江湖惨事。彼时路新宇尚未落草,仍是游历人间,这日至淮南西路一处繁华地面,名唤大苑镇。当地盛行优伶之风,梨园行中,正遭着泼天大祸。祸首有二:一叫孙立军,本也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,后来不知怎的攀附上当道,竟补了个州府小官,专司教化风俗,实则是个媚上欺下、心胸狭隘之徒;另一叫孙宝林,与孙立军同病相怜,都是科场败将,却比孙立军更不堪,只会写些阿谀颂圣、粉饰太平的戏文,因其揣摩上意精准,舔舐得法,被孙立军赏识,收为幕僚。二人一朝得势,便拿梨园行开刀立威。孙宝林定下诸多规矩,但凡戏文中有涉及凶杀、鬼怪、男女私情者,不论好歹,一概斥为淫词艳曲,有伤风化,勒令禁绝,只许演那些歌功颂德、空洞无物的样版太平戏。若有违逆,轻则拖去衙门痛打一顿,烧了行头,赶走了事。重则捉拿下狱,乃至暗中害了性命。一时间这镇上多少戏班被迫解散,名角遭辱,艺脉几绝。 这李沫瑶与仲若冰两个,彼时尚是戏班中学艺未成的小儿女,她二人师父、师伯俱是当地颇有气节的梨园名角,因不肯屈从二孙淫威,编排新戏暗讽时弊,竟被孙立军寻了由头,诬陷罪名,命衙役当众活活打死在戏台之上。班中稍有血性的几个师兄弟起来理论,亦惨遭毒手,血染氍毹。李、仲二人年纪虽小,却暗自铭记此仇,刻入骨髓,恨火中烧。待得师门惨案稍稍平息,二孙气焰愈发嚣张。李沫瑶与仲若冰矢志报仇,暗中筹划多时,终于觑得一个孙立军、孙宝林同赴某富绅堂会的机会。二人乔装改扮,混入席间伺候的下人当中,欲待酒酣耳热之际,以藏在袖中的利刃行刺。不料孙立军老奸巨猾,会上护卫森严,二人刚露形迹,便被数名悍仆围住,眼看就要遭擒受辱。正当千钧一发之际,只听席间一声喝道:“狗官爪牙,安敢欺压弱女!”声到人到,一个矫健汉子早已飞奔而来,拳脚起处,那些悍仆都如滚地葫芦般跌开。来人正是路新宇,恰好游历至此,闻听梨园惨事,又见席间不公,早已义愤填膺,此刻见二女危殆,当即出手。路新宇武艺高强,更兼事起突然,转瞬间便将孙立军、孙宝林一众狼心狗肺之徒擒拿在此。 路新宇本欲将二孙送官了事,奈何官官相护,便将二孙交由梨园众人公议处置。那些苦主怨气积郁已久,见仇人落网,岂肯轻饶?当下便有老伶人取出戏班中演《界牌关》罗通盘肠大战时所用的特制长枪道具。此枪虽未开刃,却是硬木所制,前端尖锐。众人将孙立军、孙宝林剥去衣衫,以那长枪从其谷道狠力刺入,贯穿脏腑,直透口腔而出。将二人就这般串在枪杆上,竖立于昔日他们逞威的戏院门前空地。二贼受此酷刑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口不能言,唯有喉间嗬嗬惨嘶,浑身抽搐,血流涓涓,足足煎熬了三日三夜,方才气绝毙命。 此事震动地方,百姓暗自称快,却也引来官府严查。路新宇救出李沫瑶、仲若冰后,深知此地不可久留,又怜二女孤苦无依,且心怀血仇,便带着她们远走他乡,期间更传授了些防身武艺。李沫瑶感念深恩,正式拜路新宇为师,仲若冰自然便成路新宇徒孙。如今闻听路新宇在马陵山落草,二人艺业已成,遂特来相投。过了几日,路新宇欲想重攻金川寨,便于聚义厅上召集众头领,预备出击,众人各执一词,未有定论。路新宇拍案道:“你们休要再议,我已有计策了。”众人都道:“哥哥请讲。”路新宇便对众人说了一个妙计,单独唤来李沫瑶、仲若冰二个好汉,嘱咐一番,按下慢表。 说来也巧,因董大龟缩不出,只是将各关隘严紧守备,看看一个月来,都不见战阵厮杀,官兵果然粮草告急。看官,说及此处,须问孙圣明明知晓金川寨遭官兵围攻,缘何不去施计援救?原来孙圣非是不救,而是仰仗有二:一者朝廷虽令大军出征围剿,钱粮供给、军需调配却是握在蔡京、童贯之流手上。二者金川寨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董大若肯据守,官兵短时必难克定。待到粮草不济,必然退兵,到时朝廷那班清流之辈,无一可免。故孙圣只是命蔡京、童贯暂缓发粮,袁双宝带兵五百增助金川寨,又令董大坚守不出,只待坐收渔利。 果然,眼下围剿历经三月之多,蔡京童贯已令粮料使狐忠粘皮带骨,接济不上。官兵听闻缺粮消息,果然人心浮动,萌生退意者无数。杨晋、乔慕武、雷羽三人在主帐中苦思计策。杨晋道:“这运粮之事竟被蔡京之流把持,眼下也难维系,怕是唯有退兵之计了。”乔慕武道:“如若退兵,贼兵必然轻视我天朝神威,黎民之苦何日可救?”杨晋道:“我等粮食将尽,若照如此情形,只怕难事要来。”杨晋、乔慕武争论多久,不得定策,雷羽却是一旁从容摇扇,沉默不语,见二人都已不言,方才开口道:“缺粮大事,我早已料到。”杨晋道:“既如此说,你可有甚好计策。”雷羽只是接过杨晋兵符,又对杨晋、乔慕武二人耳语一番,二人听罢,大呼妙哉,便按雷羽计策操行。 旦日一早,晨雾弥漫,雷羽在营中召集三军大小官弁于营中,众人都因粮草将尽之事心思淆乱,彼此交头接耳,不知所云。雷羽见此,微微一笑,便将羽扇一指,只见辕门之外,袁慰庭赶着十来辆马车,车上装满粮袋,鼓鼓囊囊。袁慰庭把锏划开其中一袋,皆是精粮粗米。兵士见此,都感吃惊。雷羽摇扇道:“粮草不济,乃贼人乱我军心之计,诸位莫要轻信。”话音未落,又见杨晋、乔慕武各赶着十来辆马车,车上亦都是粮草袋子,十分殷实。众人又惊,杨晋亢音道:“此乃附近山野村民家中一门口粮,尽皆资助我等剿贼。”乔慕武亦垂泪道:“如若此番不得破贼,我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。”三军将士都是泣涕泪流,军心振奋,齐声请战。 雷羽手持兵符道:“兵符在此,三军且听我将令!请杨将军明日率一支兵马敲锣打鼓,佯攻贼寨,攻打一阵,待到贼兵出击,立行退兵。袁慰庭领一支人马留守营中,待到谭将军败兵来此,即刻丢盔弃甲,拔寨撤退,定要十分狼狈,不得有误。”二人领令,雷羽又道:“请杨将军再领一支兵马,换上所伏贼兵甲胄,埋伏金川寨外,静观其变。”雷羽调拨已定,杨晋、乔慕武早引各自人马出营,向金川寨旷野之处进发。雷羽、袁慰庭亦在营中布置。 却说乔慕武带着李丰、李顺二将一路杀至金川寨前,破口叫骂,佯装攻打。寨上谭庆耐不住脾气,放开寨门,拍马出战。乔慕武上前战了十余合,拨马便走,身后官兵便望那金川寨前的树林山路之中丢盔弃甲,落荒乱走,贼兵上前夺了无数粮草、辎重、器械、马匹。谭庆大喜,正要回寨时,忽听得林中又来炮响。谭庆上马来看,只见那林后有一彪官兵摆开阵型,当先二将,正是李丰、李顺。李丰大骂道:“狂贼,我这山后有数万精兵埋伏等你,你敢杀上来么?”谭庆大怒,便要驱兵马掩杀过去,时忠见此急忙劝道:“你是忘了寨主有令,严令俺们不可出击?”谭庆道:“非也,眼下官兵人心浮动,今日又吃我一阵杀败,必是困兽之斗,寨主未免精细过紧,你在此处留守,我带兵杀去一阵便回,若能建立奇功,岂不妙哉。”时忠本就不通兵法,见谭庆如此说,加之董大有言官兵粮草旦夕将尽,必会撤军。便由着谭庆率兵出寨而去。 却说谭庆带兵杀过树林,李丰、李顺略一交锋,即刻败逃。谭庆兀自穷追不舍,转眼已是杀至官兵大营前。那营门大开处杀出一员大将,手持虎头锏,一身古铜皮,正是袁慰庭。袁慰庭持锏大喝道:“贼人焉敢来战!”谭庆道:“看你这厮负隅顽抗多久?”便驾马杀来,袁慰庭战了数合,手臂酸软,丢了兵器,回身便逃。那营中官兵见袁慰庭撤走,个个尿流屁滚,拔寨而逃。谭庆大喜道:“这官兵已然无力,且看我一战歼敌。”便又率兵继续追赶,面前又是一片林荫。谭庆未有多想,只是杀过林去,林外原是一处峡口。谭庆带着这边贼兵正入峡中,却见前方路口早有大批官兵围挡,当先一人,羽扇纶巾,正是雷羽。谭庆一惊,说时迟,那时快,贼兵后路忽的炮火连天,喊声大起,礌石滚木奔雷价倒下来,霎时间把山口塞断,封锁贼兵退路。谭庆大惊,待要寻出路,只听梆子乱响,峡谷两侧山上万弩齐发,箭如飞蝗骤雨。那一千贼兵,休想走脱半个,尽都射死在这圈中。谭庆身中三箭,连滚带爬,是要逃走,正撞着乔慕武,挥刀砍做两段。 又说杨晋埋伏金川寨外,见谭庆带兵去已多时,估摸时机已到,便着郑泽锋带着一彪兵马,一半换上贼兵甲胄,一半仍着原服,活扣束缚,围在核心,董奇、张雪柔都混迹其中。郑泽锋对着寨门上喊道:“谭头领已将官兵剿灭,着我押解这一干俘虏回寨。”时忠未有多想,放开寨门,让郑泽锋等人尽数入寨,却待开口,早见郑泽锋睁圆怪眼,大喝一声:“贼人速速领死!”张雪柔、董奇夫妻二人早把身上索头只一拽,拽脱了活结头,散开索子。杨晋手握三尖两刃刀,云飞轮动,杀出人群。董奇、张雪柔、郑泽锋各自取出兵器。众军一齐发作,并力向前。时忠见生变故,急待逃跑时,早被杨晋一刀把脑盖劈做两半个。时忠身旁的亲信喽啰,早被郑泽锋搠翻了四五个。金川寨里登时乱作一团。 却说霍永、霍福二人正同董大、袁双宝在亭中吃酒,歌舞美乐,并不知晓谭庆带兵杀出之事,却见几个喽啰连滚带爬,撞入亭前,大喊道:“不好了,官兵杀进寨中来了!”四人大惊,董大早是面如土色,袁双宝道:“官兵入寨,杀及此处亦须时间,俺们卷着那一众女眷,回神庭山献与大王,亦不遭怪罪。”董大连连道:“当依将军之计。”便同袁双宝连忙打包金银细软,集结余部残匪。又叫霍永、霍福带着十来人赶去牢中拿人,到时一并自后山路走。 霍永、霍福赶去牢里,不想正中下怀。原来当时路新宇命李沫瑶、仲若冰入室商议,命此二女施展化妆易容之术,扮作流民丐妇,先行混入金川寨中,会着吴凛音、陈孟三人。是时雷羽已用计攻破金川寨,五人见贼兵大乱,暗中早用磨尖竹片割断各自身上牛筋索。吴凛音一脚踹开牢门,夺过一把朴刀,反手一撩,砍杀了把门贼兵,血光迸现。陈孟、刘怡岑各执短棍,护卫两侧,数十妇孺相携哭号而出。吴凛音已劈开牢门,率众冲出。霍福正来牢前奉令,吴凛音早是挥刀杀来,霍福连忙交手,此番也是天理昭彰,只一合,就见吴凛音将霍福斩于壁前。手下的小喽啰,早被陈孟、刘怡岑搠翻了四五个。霍永见兄弟被斩,连忙要逃,早见一个好汉窜出身前,正是尹彤,手持蔽眼抓,一下砸至霍永面门上,霍永登时毙命。 仲若冰见尹彤在此,亦是惊喜道:“兄弟怎来这般迅速?”尹彤道:“自你二人下山后,路大哥便命我等带兵屯驻金川寨后山之外,估摸官兵旦夕即将破寨,便让我等见机行事。”李沫瑶道:“正如师父所料,这官兵明明粮草将尽,却不知是何处能人施计,竟破得了金川寨。”尹彤道:“此事日后再谈,我已让叔父并着朱成兄弟在金川寨后系好十来条绳索下山,俺们带着这些妇孺趁早逃命罢了。”几人都称是,便保着一众老幼妇孺,尹彤带路,顺着那绳索出寨下山去了。 又说董大、袁双宝见霍永、霍福半晌不回,情知不好,官兵又已杀来。董大、袁双宝不敢停留,连忙从僻处越出金川寨外,月色朦胧,星辰昏暗。黑影里,二人二马一溜烟逃脱。阴云冉冉,冷气飕飕,黑雾漫漫,狂风飒飒,虚空中却来二道人影挡住去路。袁双宝疑是鬼兵,叫一声,“董大,你我二人各安天命罢了!”勒马便回。董大惊落下马,回头已不见了袁双宝身影,东西南北四边,都是那些阴魂缠住身体。董大再想回旧路时,正遇一彪马陵军杀来。当先一人手持钩镰枪,喝一声:“强贼待走那里去!”董大爬起待走,早吃那个好汉一枪刺来,正中咽喉,早已了账。正是圣凌风路新宇在此。 原来路新宇既料官兵破寨,便与沈冉、钟迟留在寨外守候接应,巡捉逃贼,果然得手。虽失了董双宝,却喜斩了董大。尹彤、吴凛音、陈孟、刘怡岑、厉天闰、朱成几个好汉也相继来此会合。路新宇便挑起董大首级道:“祸首董大已死,官家亦降伏了金川寨,你等可安心归家去了。”说罢,路新宇便携马陵好汉齐齐还山,深藏功名。有诗为证: 金川寨内扫妖氛,妇孺逃生出厄群。 功成不恋名与利,美名定被世人闻。 只说旦日清晨,官兵清理金川寨底细,除董双宝逃走,祸首董大自戕于寨外。从贼谭庆为乔慕武斩讫。时忠为杨晋斩讫。何二娘、霍永、霍福俱死于乱军之中。所获首级、钱粮、副贼尽数送解京师。朝廷大加褒宠:杨晋升授登州都统制,加忠武将军衔,赐翚尾紫罗伞盖一顶、玉带一围、黄金百两;乔慕武升授莱州府兵马总管;郑泽锋升青州兵马都监;董奇升授青州防御使;张雪柔诰封恭人;何志义加游骑将军衔;雷羽升授国子监祭酒,夏威,李君一各有绘图举荐之功,均获封赏。 却说董双宝一路马不停蹄,星夜逃回神庭山处,孙圣知晓此番朝廷破了金川寨,竟有马陵山好汉助力,勃然大怒,当即欲兴兵攻打马陵山,幸被众人苦苦劝下,孙圣喝道:“汝等勿要再劝,本王此意已决,势必灭了马陵山群盗,斩了路新宇,方解吾恨!”众人皆是惊惧,拜服不敢言。唯独孙敦鲸起身道:“大王既失大龟,盍求小子?”孙圣道:“此话何意?”孙敦鲸道:“杀鸡焉用牛刀,小人有一计策,定可让那白钦、路新宇反目成仇,彼此攻伐。”孙圣大喜道:“你快快说来。”孙敦鲸不慌不忙,就对孙圣说出一个计策来。只因这一下,有道是: 内奸用计,反目二山头领。 毒酒换用,断送一代名将。 正是: 楚客莫言山势险,世人心更险于山。 毕竟这孙敦鲸说出甚么计策来?且听下回分解。 此一回内,折了五员金川寨将佐: 谭庆、时忠、霍福、霍永、董大 第(3/3)页